吃亏还是占便宜？ 美国对华贸易逆差的宏观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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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林兆穆

摘要:对华巨额贸易逆差的存在是美国单方面挑起贸易战的主要借口。然而，美国对华贸易逆差在统计数字、计算方法以及中美企业在对方市场的总销售额的比较方面都被大大夸大了。过度消费和储蓄不足是美国贸易赤字形成的根源和逻辑起点，巨额财政赤字是美国贸易赤字形成的重要原因。美国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巨大的贸易赤字，这显然不是被迫的，而是因为它可以从中受益。作为国际贸易中的支付手段和储备货币，美元的地位决定了美国可以借助不断扩大的贸易逆差不断获得价廉物美的商品，另一方面，它可以通过美元的回归购买美国国债获得大量廉价资金。科学技术的优势及其在全球产业链中的高端地位，决定了美国在长期保持贸易逆差的同时，仍然可以成为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这是一种不顾后果和专横的行为，违背了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和经济规律，危及世界经济复苏的大形势，并最终伤害到美国本身。如今，中国拥有巨大的国内市场、强大的经济弹性、巨大的回旋余地，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应对任何风险和挑战。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

最近，美国蓄意挑起对中国的贸易战，主要借口是美国和中国之间存在巨大的贸易逆差，美国遭受了损失。那么，中美贸易的实际情况如何？美国是失去还是利用其长期贸易赤字？中国对华贸易逆差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美国奉行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对出口到美国的商品征收高额关税。它能减少贸易赤字吗？对于这些问题，有必要从宏观经济的角度进行清晰的分析。

夸大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

经过仔细分析，不难发现美国的统计口径夸大了美中贸易逆差。据美国商务部统计，2017年，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5056亿美元，向中国出口商品1303.7亿美元，中美贸易逆差为3752.3亿美元。据中国海关统计，2017年，中国对美国出口4297.5亿美元，从美国进口1539.4亿美元，贸易顺差2758.1亿美元，比中美贸易逆差减少994.2亿美元。中美双边贸易额的统计数据一直存在差异，而且这种差异还在扩大。主要原因如下:第一，美国没有考虑转口贸易及其加价因素，从而夸大了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第二，美国统计的货物进口值是按到岸价格计算的，包括从中国港口到美国港口的国际运费和保险费，而统计的货物出口值是按离岸价计算的，不包括上述成本，这也夸大了美中贸易逆差。还应该指出的是，当中国居民到美国旅游时，他们会进行大量的购物，这实际上属于从美国出口的商品，但按照目前的国际标准，这也算是一种服务。根据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的数据，在2017年服务贸易旅游项下，中国居民在美国的支出达到321.8亿美元。因此，分析美中贸易逆差，应该考虑到美国在服务贸易领域对中国有巨大顺差这一重要因素。

根据贸易增加值法，美国和中国之间的贸易逆差将大大减少。在经济全球化时代，许多商品实际上是由许多国家生产并在一个国家组装的，而零部件则来自其他国家。许多“中国制造”的零部件和技术来自全球供应链，包括美国。中国在加工和装配方面产生的附加值只占最终产品价值的一小部分，但它是根据最终产品价值计算到中国出口量的。这种不合理的计算方法是夸大中美贸易逆差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自2011年以来，世界贸易组织(世贸组织)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经合组织)倡导“全球制造业”的新视角，提出“贸易增加值核算”方法来分析各国参与国际分工的实际状况和利益，并建立了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以2016年为例，据中国海关统计，按传统贸易总值计算，中美之间的差额为2507亿美元；然而，根据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从贸易增加值来看，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为1394亿美元，比总值法低44.4%。此外，美国禁止向中国出口高科技产品和技术，这是人为扩大中美贸易逆差的一个重要因素。研究表明，如果美国取消对中国的高科技出口禁令，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可以减少约35%。

美国在中国的商业利益比出口贸易数据显示的要大得多。美国出口贸易数据不包括在中国运营的美国子公司的销售额以及为母公司创造的大量收入。事实上，美国企业在中国的销售额已经大大超过了美国对中国的出口。根据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的数据，2015年，美资企业在华销售额(包括商品和服务)达到4814亿美元，远远高于美资企业256亿美元的销售额，大大超过美国对华出口。由于美国企业在跨国经营中具有突出优势，德意志银行2018年6月的研究报告认为，在中美双边贸易中，美国获得的商业净收益比中国多。据其计算，2017年美国享受的净利润达到203亿美元。因此，评价中美经贸关系，只看中美之间的货物贸易平衡是非常片面的。美国以中美之间存在巨额贸易逆差为借口，挑起对华贸易战是站不住脚的。

美国长期贸易逆差的原因及从中获得的好处

事实上，近半个世纪以来，美国大部分时间都是贸易逆差国，其贸易逆差不是中国造成的，也不会因为中国而结束。美国的货物贸易逆差始于1971年，在到2017年的47年中，除1973年和1975年外，其他年份都是逆差，并且逆差逐渐扩大，2017年达到8075亿美元。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和科技强国，美国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巨大的贸易逆差，这显然不是被迫的，而是因为它可以从中受益。

美元在国际贸易中作为支付手段和储备货币的地位决定了美国可以通过贸易逆差向世界征收铸币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决定了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货币与美元挂钩，从而确立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核心地位。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经济危机和美元危机频繁发生。到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美元不再与黄金挂钩。然而，由于美国金融市场的发达和开放，美元的流动性很强，美元的资产收益稳定。除了历史原因，没有其他货币可以取代美元的地位。为了发展国际贸易和投资，各国仍然需要使用美元作为主要的支付手段和储备货币，这就导致了美元在海外的不断沉积。对美国来说，自1971年以来，美元不再承担稳定国际货币体系的责任。因此，无论其他国家的利益如何，美元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任意分配，并且可以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以弥补美国不断增加的财政赤字。其渠道是借助不断扩大的贸易逆差，不断获得质优价廉的商品，并通过返还美元购买美国国债获得大量廉价资金。外国购买10年期美国国债的平均收益率约为3%，而投资海外的美国跨国公司的平均收益率比3%高出几倍。大量廉价商品和廉价资金的进口，降低了美国的物价水平和利率水平，使美国即使在经济繁荣时期也不会遭受通货膨胀，每个美国家庭每年都可以节省大量开支。从这一点来看，贸易逆差不仅没有使美国遭受损失，反而使美国利用了它。美国利用这一点，以贸易逆差为由，转而对其他国家发动贸易战，显然是假装糊涂，其目的无非是想通过不合理的手段从其他国家获得更多的好处。

科学技术的优势及其在全球产业链中的高端地位，决定了美国在长期保持贸易逆差的同时，仍然可以成为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美国长期处于全球产业链的顶端，在高端芯片、高端制造、金融等高附加值服务等核心技术上一直占据世界领先甚至垄断地位，从而获得整个产业链的大部分利润。然而，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承担着生产、加工和装配等低附加值环节，只获得一小部分利润。在发展中国家向美国出口的商品中，劳动密集型产品和低附加值产品占很大比例。美国可以用少量高附加值产品换取大量低附加值产品。因此，认为贸易顺差方占优势，贸易逆差方占劣势是一种错误的认识。一个国家从贸易中获得的收益不仅来自数量和盈余，还取决于贸易的结构和质量(附加值和利润)。正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首席经济学家奥布斯菲尔德(Obst Feld)所言:“双边贸易结构反映了基于各国比较优势的国际分工。”“把一国的总体贸易顺差与贸易福利等同起来是错误的，把双边贸易逆差视为贸易失败更是错误的。”。在国际贸易中遭受损失的言论来自美国人民，这是荒谬和讽刺的。

国内储蓄不足，投资多于储蓄，这也使得美国不可避免地要保持长期的贸易赤字。统计数据显示，美国的贸易逆差与其投资超过储蓄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在1971年至2017年的47年中，除1973年和1975年外，年储蓄率(总储蓄占国民总收入的比例)略高于投资率(总投资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投资率高于其他年份的储蓄率。投资率和储蓄率之间的差距越大，贸易赤字就越大。储蓄是指收入中未被消费的部分，投资是指资本存量增加的部分。储蓄等于投资是宏观经济学的一个特征。当总储蓄和总投资之间出现缺口时，就会出现贸易逆差。大量美元通过贸易逆差流出美国，然后通过资本账户回流购买美国国债和其他美元资产，以弥补美国政府的巨额财政赤字。因此，美国贸易逆差的根源和逻辑起点是政府和居民的过度消费和储蓄不足，其重要原因是美国政府的巨额财政赤字。美国著名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也指出:“美国的问题不在于中国，而在于国内储蓄率太低。”“如果美国国内投资仍高于储蓄，它就必须进口资本，并产生巨大的贸易赤字。”。2017年，美国国债总额达到20万亿美元(其中6万亿美元为外债)。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的估计，到2020年，美国的财政赤字将超过1万亿美元。由此可见，美国减少贸易赤字的出路不是挑起贸易战，而是提高国内储蓄率，降低财政赤字和债务规模。

美国挑起一场损害整个世界的贸易战是极其不负责任和错误的举动

美国政府以中美之间巨额贸易逆差为主要借口，对中国出口到美国的商品征收高额关税，引发了一场贸易战。这是一种不顾后果和专横的行为，违背了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和经济规律，危及世界经济的复苏，并最终伤害到美国本身。

美国挑起的贸易战将对世界经济的发展产生破坏性影响，这种影响将传递给美国，使自己陷入困境。经济全球化加深了各国的经济联系和相互依存，进而使各国的经济周期相互影响。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爆发后，主要国家纷纷提高关税并建立贸易壁垒，导致了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美国现在正在做的是重复历史错误。根据经合组织，如果美国发动贸易战，最终将导致全球贸易成本增加10%，全球贸易减少6%。英格兰银行的模拟结果显示，如果美国对所有贸易伙伴提高10%的关税，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可能下降2.5%，这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将超过1%。贸易战还将影响通胀率，阻碍货币政策正常化，提高长期利率，推高风险规避，增加全球金融风险。因此，美国挑起的贸易战将拖累全球经济，损害其自身的经济增长。

当美国挑起一场贸易战时，它使用的是一把双刃剑和回旋镖，这将伤害自己和它的贸易伙伴。首先，贸易战将增加美国消费者的负担。对进口消费品征收的关税最终将转嫁给美国消费者，这将导致更高的价格和更低的消费支出。此外，美国已经征收或打算征收关税的许多中国产品不再在美国生产。如果不是从中国进口，他们只能从其他国家进口低成本的替代产品。这不仅会减少美国的贸易赤字，还会进一步增加美国消费者的负担。其次，贸易战将增加美国制造商的成本。从中国进口的美国产品有37%是中间产品。对进口中间产品和资本产品征收高额关税将增加美国国内制造商的成本。今年8月底和9月初，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就对中国2000亿美元商品增税的提议举行了几次听证会。出席听证会的绝大多数企业和行业代表反对增税，认为这将损害美国企业和消费者的利益。

贸易战摧毁了全球产业链，美国跨国公司难以逃脱。外资企业占中国对美出口的一半以上，外资企业占中国对美出口百强企业的70%。在美国首批340亿美元的中国关税产品中，外资企业在华生产的产品超过200亿美元，其中外资企业占相当大的比例。中美之间的货物贸易逆差很大一部分是由包括美国企业在内的外资企业在中国的跨国生产经营造成的。因此，美国挑起的贸易战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美国及其盟国企业的打击。贸易战造成的全球供应链的破坏和对美国跨国公司利益的影响将威胁到美国的经济增长。

自美国挑起贸易争端以来，中国一直主张通过谈判和协商解决，并以最大的耐心和诚意回应美国的关切。然而，美国方面傲慢、专横、违背承诺并施加极端压力，直到引发贸易战，而中国只能被迫反击。为了应对世界最大经济体挑起的贸易战，我们必须准备承受巨大的压力，并付出必要的代价。中国完全有资格、有能力承受这样的压力和代价，并有信心将压力转化为动力，将挑战转化为机遇。外部压力将迫使我们更加坚定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加快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变增长势头，增强科技创新能力，实现高质量发展；全面深化改革，进一步释放发展的活力和动力；围绕“一带一路”建设，推动全面开放新格局形成，以更大的开放推进改革发展。

对于一些想通过贸易战让中国遭受灾难性痛苦、阻碍中国发展的人来说，这种企图是不会成功的。今天，中国有一个巨大的国内市场，这个市场正在增长，潜力无限，有条件在更大程度上依赖消费和内需；中国的储蓄率是美国的两倍多，拥有丰富的发展资金和外汇储备。它是一个罕见的资本净出口国和债权人；拥有门类齐全的独立产业体系，220多种主要工农业产品的生产能力居世界首位，国内市场供应充足，完全有能力稳定价格、稳定市场、稳定金融；中国实行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既有市场经济的优势，又有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中国的人均收入远低于发达国家。中国正处于工业化、信息化、城市化和农业现代化的进程中，经济增长速度可保持在发达国家的两倍以上。中国在推进改革中坚定不移地坚持和完善多边贸易体制，坚定不移地实施全面开放和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在多方帮助下，外贸市场的多元化有很大的扩展潜力；中国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它通过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而变得更加强大。它有在困难面前不低头的传统和经验，并且在困难变得更加困难时更加努力。综上所述，中国经济具有很强的弹性和很大的回旋余地，有实力和手段应对来自各方面的风险和挑战。贸易战造成的暂时困难是完全可以克服的，消极悲观的预期是没有根据的。历史将继续证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中国人民实现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

(作者是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宏观经济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特色习近平新时期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学术顾问)